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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二章 贵人

不久,一行人来到平凉府城墙边,穿入城门城门两侧的瞭望塔绘有鲜艳的红、绿、蓝色。

街上挤满了各种小贩匠人,所以他们不得不慢下来。剃头匠带著随身工具到府服务。姑娘们卖热水给人洗脸,赚几个小钱,并提供肥皂与毛巾。轿夫们忙著跑来跑去。此外还有算命仙——看面相和生辰八字来判定你的运途︰不管你付的钱是多还少,都不影响他们对命运好坏的预言!还有帮人代笔的人,为「无暇从事这类低下行当」的人捉刀写一手美丽的书信。还有厨子,他们用幽默口吻或顺口溜喊出他们的著名菜色,吹捧自家的汤、板面、炒栗子、粥、糖葫芦、猪肉饺子沾酸辣酱有多美味,还有各式各样的包子与可口软糕;形形色色的米饭与米制品;豆腐;夹馅红枣还有其他点心,多不胜数。街头有歌伎和乐师,唱著美妙或刺耳、哀伤或欢乐的歌,唱出了爱与战争,以及自己从经典篇章中取材或凭空想像的其他人间悲喜。许多人匆忙地来来去去,为生活奔波。

一行人不时得穿过漆成朱红色的门,门的两侧是不同城区;他们就这样在小路窄巷中弯来绕去,最后来到李文和的府上。

众人走进黄玫厅,发现可敬的大师正在他主人的座席上,深陷于冥想,精神飘入中界。于是他们满怀崇敬地等著他回降低等的人界,意识到他们微不足道的存在。他们坐在客人的座席上,一旁还有几位弟子,皆一语不发,敬畏地看著师尊。在这空档时刻,访客们照例欣赏起了这间他们多次聚首的堂屋里的家具陈设。

金鼎上摆著精致的青铜器,玻璃柜里展示著皇玺印、玉香炉和千奇百怪的罕见古物。墙上挂的异国鸟兽标本栩栩如生,仿佛随时会从墙上走下或飞走。四处悬挂著代表祥瑞的凤凰图像、永远象征著智慧的独角兽图像,凡是圣哲起居或现身的地方皆有这类图像。此外是刻著深纹的紫檀木家具和澄澈的翠玉家饰,屋顶的飞簷造形典雅,色彩生动地描绘著神仙与神兽。金龛中立有一尊慈悲圣母形象的精巧观音像。磁砖与镶嵌地板光可鉴人,气宇轩昂的红绿神龙在瓷砖光辉的衬映下,盘旋于汪洋之上,追逐著生命的金珠。黄玫厅的不同角落摆放著刻纹木屏风、铜器与瓷器。屋里其他部分则采用中国习俗中的常见隔间,所以连第一次来访的生客,也能清楚知道不同场合要进入哪个地方。

这群友人到访时,在场弟子中有一位前文提过的新弟子,名叫鲁盛。要说他风度翩翩,令人易生好感,那会离事实甚远。他脸上始终带著俗念的表情,会在最不当的时候幻想出神。对于其他可敬弟子的庄重自持与沉默,他似乎感到不耐与焦躁不安,且手脚没个安稳,藏不住心思似地鼻子咻咻出气,像砂纸一样沙沙作响。。他试著与左右的人小声谈话, 但他们都明摆出意兴阑珊的样子,始终默然不语。

最后,大师微微动了动,渐渐地从崇高的冥想中回神,并静静盯著四周的人。

所有人依礼磕头数次,圣哲也适宜的回礼。

接著他开口,声音宏亮如金钟。

「愿平和降临你们身上,因为处在平和中的心灵永远不朽。」他说。

鲁盛如水坝突然溃堤,再也止不住怒水倾泻,不带丝毫敬意地脱口而出:「当一个人面对敌人始终甩不掉的恶意与厚颜无耻时,例如用最让人忍无可忍的方式夸大一切——脚明明是放进深仅一尺的池子,却说激起了十五尺高的水花——你要如何除掉这种令人目瞪口呆的骗子呢,李文和大师?」

「在这样的人面前应该保持谦卑,」大师回道,「因为谦卑是少见的智慧,只有少数人才能理解并拥有它。不理解它的人对于对方的和蔼感到困惑;而谦卑的人则一笑置之。」

「哈哈哈,」无知可笑的鲁盛无所顾忌地大笑,没有半点优雅愉悦,他的笑声听起来像要破不破的坚果般吱嘎刺耳。「谦卑是吗?对你的敌人?」

「是的,」圣哲回答,「能随时随地保持谦卑的人,不仅能把持自己,也能令智慧不足者折服;因为最高形式的管控就是自律。」

鲁盛就像自行走入火堆的干树枝般莽撞地辩驳:「那你的意思是说,我们就该任敌人为所妄为,他要怎么侮辱就怎么侮辱,没尊严地保持谦卑就是了?听起来像个胆小鬼,不够有为。」

「真正的智者以『无为』便能达成一切。」大师回道。

「怎么可能?」鲁盛大吃一惊问道。

「因为行为会破坏本身的样貌。『无为』则能凭精神而有所建树。每个行为都会改变原先的某样事物。因此,这种行为造成的变化会改变先前的状况,使它变得再也不一样。行为破坏了某样事物。或者说,行为会召唤出本来不可见的事物,借由填满而破坏了开放空间,使其被某样事物占满,那种开阔感失去了,或到别的地方去了。借由『无为』,我们能在精神的协助下打造精神性情况。精神是真正的实在,无法增一分,也无法减一分,但我们能用这同样的精神在精神上创造,又不会破坏任何原先的事物。不过,若要凭精神来建造,那就需要『无为』,因为精神是无法在物质意义上行动或被激发的。」

这番话应会使出言不逊的鲁盛噤口才是,但那僵脑袋仍深陷在想像中敌人的种种不是里,恶念翻腾的他激动地说:「希望地狱犬从后头跳起来咬他,恶虎从前方雪山冲下来撕裂他;但愿国土边界守护龙把他团团围住,喷火烧死他!」

因为鲁盛不雅的言行,其他正规弟子逐渐感到自己所有愉悦和崇高的情感都消失了;这完全有异于他们平常寂然的沉思,有著出身良好、温文儒雅、平静明理的内在涵养。

其中一人说:「这种大剌剌讲粗话又不知节制的家伙,实在给不了有教养的人什么知性上的满足。」

「这人说话不经修饰又没礼貌,真叫人受不了。」另一个人说。

「素养也太差了,冒失粗鄙得让人无法忍受。」第三名新弟子说。

「没错,」第四个人大声说,「对大师太不敬了!」

「愿天上落下大彗星,用它的尾巴狠狠鞭你们一顿!」鲁盛不让步地叫道。

「有些人既不机灵也不圆滑,所以就算是和没心机的兔子交谈,他也忍不住要提有只饥饿的蟒蛇正等著吞掉牠。」又一位弟子说。

银莲等人默然不语,只是兴味盎然地看著这段智慧不高的应答,圣哲则半闭著眼聆听,深深望进每个说话者的个性。

然后他静静开口说:「展现自己美德的人,实无美德可言;称自己聪慧、有修养、知礼、悟性过人的人,也不比猪猡文雅多少,而猪猡是完全不聪慧,无修养,也不知礼的。」

新弟子纷纷抬起头来;因为虽然鲁盛的举止像猩猩般粗鲁不文,但他们知道自己也有失庄重与包容心,竟然气不过而脱口骂人。

另一方面,鲁盛既欣慰又不解,李文和斥责他人时,他当成是对自己的一大恭维。他一脸凛然,表情透出一丝满足,因为他以为圣哲对他的敌人发怒,表示是站在他那边。

然而,大师已看透他的心思,于是转向鲁盛,一针见血地说:「孩子啊,自以为是不过是一种道德和精神上的浮夸;就像虚伪之人戴著道貌岸然的面具。」

但迟钝又不知畏惧的鲁盛,不带半点高度悟性地说:「喂饱我的嘴的人是我自己,所以我爱说什么就说什么!」所有人听了哄堂大笑,但李文和回道:「这证明了你相信有所谓的自由意志存在。但我希望你知道,自由意志不过是感官的幻觉。孩子啊,伟大法则统御著一切。这不是宿命论,而是事实。因此,要依天顺。就你的情况来看,你持续违反著不仇恨的法则,也有违爱**、谦卑、礼仪的法则**。诚然,这些都是人造的律法,但都是源自善感温厚之人的高雅胸襟,他们受到启发而树立的。因此,它们也是源自于天道,且人人的言行举止都应努力达到某种程度的礼。你应该敞开心胸,接受『善』的影响,而非像现在一般,受暴戾左右。倘若你能如此敞开心胸,就能体会到某些寺庙产生的效果,那些寺庙的大门会在每个月的初一和十五敞开,让小鬼逃走。就你的例子来说,这些小鬼都是因为你放纵的思想,而给予了它们一个在你内心中安身之地。要记住,光明黑暗领域南辕北辙,各有不同日月。但黑暗领域的日月发出的是有杀伤力的惨淡光芒,而光明领域天上领域的日月,则能赋予生命。也要记住,枭是黑夜象征,牠在黑暗中呼唤同伴。那可怖的叫声令所有小生物心惊胆战,因为牠们认为那是死亡之声,悄悄鼓动双翼飞来。你的志向是与死亡和黑暗的领域相契合,还是与生命和光明相契合呢?」

这次鲁盛沉默了,不安地动来动去。不仅是他,圣哲庄重而亲切的姿态也让所有人如醍醐灌顶,有些新来的弟子尽管困惑不解,仍表现出了极高修养。

「博学的人啊,我们能追随您的不凡脚步,倍感荣幸。」一名新学生说。学识与见识兼备的学子们围在他身边,他们都沉浸在李文和磁性影响力中,正襟危坐地接受他的知性修养引导,而他则以宽容的幽默接受了诸多当之无愧的赞扬。

「对于万物,我们的所思所为永远要慈悲为怀,」李文和继续说,「行善是在清偿旧债——不然就是为未来积德。」

「亲爱的大师,慈悲为怀算是真正的功勋一件吗?」新弟子问。

「获得功勋就和其他一切一样,不过是无用的幻梦,」圣哲回道,「因为除了智者,谁能来衡量功过呢?又有谁知道,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?」

「那么不可能明白真理了吗?」银莲问。

「孩子啊,大自然是掩盖真理大面纱。在大自然中,一切都是好的,一切也都是坏的。因此,好坏都是自然。这是一个真理宏大的真理何其简单啊,以至于没有哪种『俗世』的智力能通透掌握。」

「那么,」鲁盛得意洋洋地说,「我就没理由为自己态度不佳而感到丢脸了——因为那再自然不过!」

「不是这样,孩子,」圣哲回道,「一会儿前我才在你心里读到了高尚的意念,但这会儿你又走偏了。恨意是一种心智自杀,因为怀恨的人会耗费自己的精力,削弱自己的才智。有智慧的人从不怀恨,只会怜悯作恶的人。因此,他在智慧中从对手的恶行与恶念耗费的力气中汲取力量,他的心智与活力随他的容忍力量而拓展。也要记住,作恶多端的人,最后一定会在阴间找到永恒的归宿,与他的同类为伍。在那儿,他就知道真正的恶意是什么了。」

但充满虎一般的顽强意志与执念的鲁盛还口:「当铁锤不是好过当铁砧吗?」

「这么说真有枭的味道,」圣哲回道,「但刚刚才提过,追随枭声呼唤的人会置身于无知的黑暗中。」

「不过,」好辩的鲁盛说,「太谦卑也不好啊,把自己变成了谷皮的人,会被兔子吞下肚了。」

李文和听了微笑说:「所有人皆是傻子,而傻子只有在知道自己傻子时才有智慧。其他人则继续是傻子——而且傻得可以,因为他们不知道自己傻。另一方面,在愚蠢中快乐的傻瓜,过早地使他变聪明反而是残忍的。与其让他当悲惨的圣人,还不如当幸福的傻子好。」

鲁盛极其努力的想重现他的小聪明,提出让人心服口服的辩解,但他提不出来,丢了大脸,也让众人大乐。

那些期望一个泥屋能成为伟大贵族的家的人,不是极度虚伪的表现吗?同理,在鲁盛无足轻重的泥身之躯上,若希望居于其中的心灵有崇高智力,简直是不可想像!

艳玫打趣地问:「师尊,那真正的幸福是什么?」

「自负的人就像一只瞎孔雀,明明羽毛掉光了,却依然昂首阔步,暴露自己光秃秃的丑态,一点也不知羞……但因为他瞎了,所以对此浑然不觉。愚人嘲弄他,智者则含笑看著他。

「但他因为虚荣而盲目,看不见别人的嘲弄与笑意——继续以枯燥的姿态高视阔步。

「这是真的幸福。」圣哲回道,眼里闪著愉悦的火花。

「那野心是什么呢?」天籁问。

野心是让溺水者沉入生命之海的稻草。」

「此外,中庸之道是真幸福的关键。」

「关心这些事到底有什么用?」鲁盛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,「人死了就死了,就像灯火吹熄了一样,没人知道人死后会去哪里,所有揣测都无用且终究会消逝,就像死者本人一样。」

圣哲答道:「明白真智慧有多博大精深的人,才是觉悟之人,他能永远忍受死亡黑暗,即真正的光明。」

「那他不就等同神仙了?」鲁盛嗤了一声说。

「无论人们说至高神是什么——它都不是那样。不论人们说造物者们是什么——都在人类中。」李文和回答。

「此人极为粗俗,连半点精细的思想都没有。」木槿忿忿地说。

「是啊,亲爱的大师,」紫藤叫道,「他满脑子都是异想天开的愚念。」

「亲爱的弟子们,我们很难揣度内在的秘密——不论是人的内在还是其他事物的内在。艺术家或许描绘得出猛的身躯,但我们看不见牠的骨骼或肌腱。同样的,要分辨这可敬而逗趣的鲁盛有多少内涵并不容易;我们也不该责怪他的话缺乏智慧:这些不重要,我们只能雾里看花,辨出黯淡的形体;它们不会持续存在。」

「也许他脑子里装满了可敬的木屑,所以他木头木脑的思维既出不来,也进不去。」一名新学生说,忘了先前大师的告诫。

「智者将舌头藏在心里,」李文和说,「愚人则把心摆在舌头上。责备别人愚蠢的人,其实才更愚昧,就像泥菩萨对土菩萨训话一般。砸烂已经开了的门是多此一举;自己的智慧深耕得不够,却想点化没有悟性的木头,一样是浪费时间。」

受了训斥的学生站在那里,一阵羞耻感压得他抬不起头来。

鲁盛鄙夷地看著周围一圈深思熟虑又有涵养的脸,心里毫无敬意与尊重。

「据说行星天上之主们的眼睛,」圣哲说,「也难怪他们在观看的愚行时会闪烁。」

「亲爱的大师,」悦心问道,「那会不会是因为,有时众神对自以为是的人太宽大了?」

「有些人之所以无法赢得他人尊敬,」月华不顾大师的告诫,不带一丝善意地看著鲁盛说,「恐怕是因为他的灵还悬在半空中游荡,处于无智状态;他似乎全身上下都充满了最可鄙的恶念,就像地狱充斥著外国白鬼子。」

应柏青提出不违内心感受的结论说:「如果这小人鲁盛不是在这里,而是现身在任何其他有文人雅士的圈子里,并发表他无智力的粉尘;如果正说著话的人不仅学富五车,脾气也凶(可惜接受大师智慧训戒的我不是这样的人),那我一定会用很钝的锯刃小刀,慢慢的将他引入永福的千门居所。」

虽然只是一时气话,但这提议引起了众人共鸣,不过在鲁盛看来倒是触了满满的霉头,因此他出乎意料地以精心周密的借口,连连并迅速婉拒了这种被合宜的千刀万剐成碎片的福气。他一反先前的鲁钝,变得无比温文尔雅,心悦臣服地聆听大师的教诲,享受其他雅士的陪伴,并在全面恐惧驱使下,他伶俐的口齿表达得恰如其分。有时在这种时候,你反而能借由细腻温和地恩威并施,将迟来的智慧灌输给如鲁盛这类看似驽钝的人心中。在这段插曲后,谈话变得顺畅多了,不再有不庄重、不得体的失言情形出现,人人都在李文和的知性喜悦中如沐春风。

这时,李贺卢为了新弟子著想,提出了下一个问题。

「亲爱的大师,什么原则能让人获得最多的自由?」

「无欲无求的心,能让人获得最多自由。」圣哲回道,「忧惧的心会自取灭亡。只有无所畏惧、不忮不求的心灵——不渴望财富的心灵,而占有财富的人什么都没有——这种心灵才能无条件施予,因为它没有这类瑕疵与污点,而是澄明得使众神的所有良善恩赐,能无所阻碍地透过他,流进需要这些恩赐的人手里。所有身外之物,诸如财富与荣耀,都是培养高等心灵的阻碍(虽然软弱世俗的心大多深受其吸引——话说回来,哪个在肉身中的人没有缺点呢?)。勇气才是真正值得拥有的财产——因为勇气蕴含著信念智慧。人若累积财富,会失去它们︰而能无条件施予的人,才是真正的富足。知足的人才是最富有的人。

「不仅如此,既然知道物质感官的一切体验不过是幻觉,没有实质存在,我们只能根据我们自己的智慧和契合于该状态来解释不同的状态——那么何不只契合于光、生命、爱……把其他都忘记?如此一来,我们就能从所有物质追求的罗网中完全解脱了。」

「但研读《礼记》不也是值得听从的建议吗?这样一来,我们才不会违反古代典仪与礼教的实际训律,能安稳过日子并受人们尊敬?」知县舒同说。

「诚然,」圣哲回道,「只要我们仍属于这个下界的影子族群之一,在这场皮影戏中还是好好扮演各自的角色比较明智,不要与其他一样看似实体的影子,产生不必要的摩擦,就算有摩擦,也不要空乏无意义地唇枪舌剑。

「但也要永远记住,王权、财富、官位是给年轻的灵魂来追求的。对他们来说,那些影子般的事物很珍贵,但只要善加利用,能使他们来世提升到不占有的状态,或堕落至更高的权位……直到他们学到教训,能摆脱这些幻梦为止。」

「那么科学是什么呢?」赖葆问。

「孩子,所有科学都是求知者的铲子,用来翻搅物质主义的泥巴。」

艺术也被这样归类吗?」褚喜年问。

「所有伟大的艺术都是诸神。」圣哲回道。

「那我们要如何接近诸神?」银莲问。

「人跪拜时,崇拜的是较低等、下级的神灵。如果他希望尊崇高等神灵,就必须站得直挺挺地望向上。」

「我们在尘世向大人物们跪下磕头时,就是这种情形吗?」月华问。

「没错,」圣哲干脆地说。

「那我们要如何认出最好的朋友?」鲁盛问。

「松竹梅是岁寒三友。人的三友则是爱、智慧、宽恕。」李文和回答。

「这是鄙陋如我也能了解的真理。」鲁盛说。

大家都笑了,因为他们都没忘记鲁盛是如何突然学乖变懂事的。但李文和慈眉善目地看著鲁盛,语带鼓励地说:「向暴风低头后,你方能直起身子,孩子。」

鲁盛跪在大师脚边,其他人想到圣哲才刚说到跪拜的事,聪慧的脸上出现了莞尔的表情。大师和蔼地请他回座后,鲁盛说;「如果世间一切皆是影子、梦境、幻觉,我们要如何面对这种令人困惑的处境?」

大师回道:

「幸福是幻觉

「悲伤是幻觉

「我们在这个和下一个层面中,最好还是被前一种幻觉所迷惑。」

「真的需要所有这些幻觉吗?」一名弟子问。

大自然创造性意志镜子,」圣哲说,「映像出神之下造物者们的成与败。」

「听起来很复杂,」那名弟子说,「我们要如何诠释才理解?」

「对心灵简单的人来说,万物皆伟大;所有真正的伟大都寓于简单之中。因此,真正的圣哲会忽视尘世的伟业,而从简单中找出最高的美德。」李文和说著,一面伸手祈福。

语毕,大师拍手示意女侍们将点心端进来给宾客们。她们端来了以融雪煮沸泡成的香茶,茶水鲜美无比,还有高脚玉杯呈装的沁凉橄榄酒、蜜饯、红苹果(象征平和)、白蛋(象征长寿)、红蛋(象征幸福);众人大方而惬意地享用,直到道别的时刻到来。

夜幕低垂;在绿松石色的天幕下,宾客们坐进轿子,准备回到各自典雅而显赫的府邸。

时光匆匆,众人多次道别并表示感激后,在寂静的夜色中踏上归途。四周一片阒寂,只传来更夫从日暮到清晨敲著梆子的打更声:「关门关窗,防盗防贼!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