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四章尋求

如是我聞：

在隨後的日子裏，魯魯在悲痛的恍惚中躺著，一些好心的鄰居為他的父母舉行了最後的儀式，並用愛之手引領他們到眾父親的家。

所有幹旱、火災和洪水的跡象，都像被施了魔法一樣消失了，只剩下被毀壞的住所顯示了地震的影響。魯魯在這之後第一次散步時，便聽到閃閃發光的溪流和不斷奔流的瀑布充滿了歡樂大自然的旋律；它們的笑聲有節奏的在彩虹般霧氣中下降和上升，並掛在深谷的舞動水面上。一只孤獨的蒼鷺靜靜地站在水潭邊。好運的少女們胳膊上有貝殼鐲子漫步著，也有戴著腕環的婦女，這是結婚的標志；且所有人都像許多嬉戲的鳥兒一樣嘰嘰喳喳。

白嘴鴉和喧鬧的烏鴉在它們芒果林的窩忙碌著，芒果林就像一個封閉的黑環，靠近森林中的一塊空地，而農村的女仆們從樹上摘下她們喜歡的樹枝來裝飾自己。小溪蜿蜒曲折，充滿了熔化的銀子，這在太陽的亮光下閃閃發光，而孔雀們向上翺翔並大聲歡叫。

但是魯魯看上去如此悲傷和憔悴，就像愛神在失去妻子拉蒂 (Rati) 時一樣。熱情的大地在他面前展開，就像夢中的圖畫一樣，他用精神之眼看見一切、並穿透其最深處，而意識到所有的東西都是「空」。太陽鳥在樹枝間跳來跳去，發出清脆而尖銳的音符；它穿著深綠色的衣服筆直地站著，且脖子上有一個黑環。鴿子們在楝樹上咕咕地叫著，其丈夫不停地對他所愛的妻子說 : 『我愛你—真的 !』

但是魯魯為失去父母而悲傷，就像白蓮為它的朋友―月亮而悲傷一樣。

『我為什麽要在這個不再吸引我的地方停留，且這裏的一切都讓我想起所失去的親愛父母？』魯魯對自己說：『我為什麽不到遙遠的地方去，到外面的世界裏去，並想辦法治好我因不幸而生病的心靈呢 ? 但我該去哪兒呢 ? 』他沈思著。

『說到底，這無關緊要；任何地方都可以。』他補充道。

於是，他下定決心後回到家裏，把小屋和他為數不多的財物賣給一些朋友後，就從木掛鉤上取下了薩隆琴，並在一個晚上向他的親戚們悲傷地告別後―在他選定了一個吉祥的時刻後，便開始了他的尋求之旅。

血紅的太陽染紅了池子的表面，仿佛它們是眾神即將沐浴的深紅赭湖，並因喜悅而變得紅潤；而溪流和雲朵都披著火焰。當他發現一棵巨大的菩提樹時，白晝已從其頂端落下，且柔和的暮色漸暗形成黑夜。他繞著那宏偉的森林之王順時鐘走了三圈，並向住在其中的神靈祈求成功與向它供奉。然後他靜靜地站這棵樹前，它是欲望的賜予者，並用熱切的祈禱再次向它祈求；而這棵聖樹用柔和的沙沙聲回答了他，滿足了他的願望，因而他在此樹的威嚴前虔誠地鞠躬。

而現在，黑夜的黑鳥正張開隱蔽的翅膀，而林間小路似乎和他所受的災難一樣曲折不平。遠處的房子傳出搏動的鼓聲，必伴隨著歌手的快速吟唱―那裡正在舉行婚宴。

他沈思著：『他會不會終究還是失敗，從此赤裸體流浪，並在幽冥眾神的恐怖深淵中哭泣？或者他有希望能贏得解脫，並乘著快樂的翅膀升上星空 ?』他那種病態的懷疑思想就像在沼澤地裏盛開的邪惡的花朵。『啊，』他想 : 『聽聽那些手鼓！一群傻瓜！！此時此地，人們在歌唱著其快樂的生命之歌，而死亡的哀嘆鼓聲卻在遠處輕輕地嗚咽著。』

現在月亮已升起來，且那鮮花盛開的山丘在他受的著迷下閃耀著藍色的光芒。夜的斗篷被星星們照亮；如主般的它們往下看著這個流浪者，如同它們的眼睛充滿了對於他悲傷的憐憫。

在經過了幾個小時的不斷行走，他在一棵尼拘陀樹下尋求庇護，其範圍如此之廣，以至於可以在它的根枝之間隱藏一支軍隊，並形成一個天然的回廊。當他進入夢鄉時，他的思想中到了星星們的住所，且它們似乎變成了巨大火焰，擁有了形體，並變成了具有皇室外貌和氣度的存在；不久後，他慢慢地降落在昏沈的麻醉夢雲上，並徹底休息。

* * * *

當魯魯醒來並走出那葉茂的亭子時，早晨閃爍著黎明的魅力；天空像一個蔚藍拱門綴滿了玫瑰花，且他發現了一股甘甜的溪水來洗滌他的喉嚨。他靈魂的靈藥被活化了，且在洗凈自己之後，他擦去了眼睛裏最後一點睡意。

漸漸地，晨霧開始散去、並似乎溶化在這精致的色調中，如此空靈而芬芳；而明亮的空氣是透明的。他收集生長在樹上的水果，一邊做早飯，一邊觀察金甲蟲，有綠色和紫色，或者紅色，它們在落葉下和草叢中爬行、發出沙沙聲，如此柔和、神秘，並閃爍著金屬光澤。一縷陽光照射在他們的盾牌上，讓他們如同活躍珠寶一樣閃閃發光。

最後，魯魯站了起來，在吃完飯後便覺精神煥發，他環顧四周，發現自己離樹林的邊緣很近，因而繼續往前走，穿過了的充滿光明的極樂草地，小鹿在那裏快樂地跳躍著，其融化的眼睛是一首眾神的詩。他聽到了遠處的說話聲，且在穿過一個鮮花盛開的山谷時，他驚訝地停住喘息。那裏有個寬闊大理石台階的寺廟，且在那個門的入口拱門旁，坐著一個流浪的僧侶，正在數他的佛珠和祈禱。魯魯恭敬地等著，直到僧侶擡起頭來和他打招呼。他得體地回應，並請求允許在他身邊坐一會兒。

『當然可以，我的孩子。』僧侶和藹地回答，並用觀察一切的微笑眼睛看著此青年。『我的孩子，你要去哪裡呢?』他慈祥地問。

『我在尋找智慧的路上。』魯魯回答。『我想走遍這片土地，從每個角落的大師心智那裏收集真理，且當我找到它時，我將把它編織成神聖美麗的絲綢織錦，並展示給所有想看到它的人。』

『對於一個如此年輕的人來說，這是一個奇怪而不尋常的話，』僧侶饒有興趣地觀察著 : 『告訴我更多關於你的事，你是誰，你來自哪裏。』

於是，魯魯如同一個破裂的大壩，再也無法容納其激動的內容，從嘴裏湧出大量的話；他告訴僧侶他的家、他的老師們、那位聖人、薩隆琴、最後是他的父母和他對他們死亡的悲痛。

『別為這個傷心了，』僧侶說：『死亡是出生的終結，也是其獎賞。想想你父母現在所處的極樂；所有的工作、爭鬥和虛弱都被遺忘了。他們已經越越了幻覺的面紗，進入了現實的領域。我們在塵世所看見的不過是影子；是感官的覺知，這束縛著我們所有人。感官是說謊者與騙子；而那些超越它們的人最終找到了真理和幸福。只有惡人才會畏懼真理而退縮。』

『但是，』魯魯說 : 『我希望我親愛的父母能永遠和我在一起；我們在一起很快樂。』

僧侶回答說 :『不知感恩的人被慾求更多蒙蔽了雙眼，且不知自己已得福分。』

『你把我父母的死稱為一種福分嗎 ? 』魯魯憤怒地叫道。

『一個擺脫憤怒的人已經得到天堂。』僧侶回答道 : 『且當心靈被包裹在感官慾望的厚重盔甲中，美德無法穿透它。』

『但是，』魯魯叫道 : 『愛自己的父母怎麼會是感官慾望 ? 』

『我的孩子，所有對於人類或其他存在物的愛都是感官上的。』僧人說：『它總是欲望的一種形式，而被人類欲望之網所纏住的人，就是感官的囚徒，並屈服於感官的暴政。如果你想找到真正的智慧，你必須首先找到自由 ; 而會愛的人是不自由的。』

『我不相信，』魯魯嚷道 : 『如果這是真的，那麽我情願做我所愛之人的奴隸和俘虜。你所說的那些話使我感到厭惡，且聽起來不像是一個朋友的忠告。然而，我總以為像你這樣神聖的流浪者，在胸中會有對所有生命的真愛。而若你擁有這種愛，那麽你也是一個囚犯；且若真如此，那麼你的祈禱、冥想和懺悔對你有什麽幫助？』

『我的孩子，』僧侶微笑著回答 : 『一個人的內心知道他前世的朋友和敵人；雖然在某些情況下，敵人有可能成為朋友，但這種友誼不會永遠持續。難道因為我告訴了你真相，你就視我為敵嗎 ? 』

『但是，』他繼續說 : 『你還很年輕，還有很長的路要走。』

魯魯低著頭，為自己的急躁感到羞愧，他懇求道 : 『請原諒我一時口快，尊敬的先生；我知道在我面前有一條漫長的路；一條非常困難的路；一條不會通往成功或財富的路。』

『哦，我親愛的兒子，』僧侶說 : 『如果一個人沒有利用生命、勇氣或財富來保護他的兄弟，那麽這些天賦對他有什麽好處？且又有多少擁有生命、勇氣或財富的人，真正懂得以正確的方式利用命運的贈禮呢？當謙虛與富足結合在一起時，它們會增強彼此的榮耀；儘管命運會保護那些註定要變得富足的人，但如果他們的富足只用於自我，最終會有可怕的結局。兇猛的精神能驅使人們成功，但成功是一把雙刃劍，它可能會擊倒狂熱的揮舞者。

『有天一個漁夫釣到了一條大魚，而那條魚開懷大笑 !

『魚啊，你為什麽笑呢？』漁夫吃驚地問。

魚回答說：『我笑是因為我很高興！』

『那你為什麽高興呢？』漁夫問道。

『因為你抓住了我。』魚回答說。

『因為我抓住了你？』漁夫說，比以前更驚訝了。『你這條傻魚，你不知道你的生命現在已經到了盡頭了嗎？』

『是的，』魚說 : 『我很清楚。』

『那這就是你為什麼笑嗎？』那人又問。

『確實如此，』魚回答 : 『在前世中時，你是一只蒼蠅，且我記得我吞下了你。我如此造成了你的死亡，並成了你的債務人；但現在這個循環已經完成了，因為當你造成我的死亡，將使我擺脫了債務，且我們都免除了；在你和我的心中都沒有留下任何罪過或敵意。』

『所以你看看，』僧人繼續說 : 『這條魚儘管成功地捕獲蒼蠅，最終卻導致了它自己的死亡。』

『這是一個很好的教導。』魯魯說。

『因此，』僧侶說 : 『你不會後悔你所走的道路沒有帶來物質上的成功，而是帶來精神上的覺悟。成功通常是以他人的損失為代價的，因而當時候到來時，該成功的人會成為他人的奴隸。在你未來的旅程中，去敬拜薩拉斯瓦蒂（Sarasvati）這位雄辯和學習的女神，直到有一天你遇到你預定的大師。但對於你在路上可能學到或聽到的東西，不要感到不耐煩；因為一切事物中既有一粒真理，也有大量的無知。』

在僧侶為他祝福後，魯魯深表感激。在微風的吹拂下，玉米田以沙沙作響的低語故事回應。在一片芬芳的、開滿了星點鮮花的草坪上，冒出了一朵鮮艷的、完美的花朵，比其於的更加絢麗；就像一位可愛、優雅、散發著甜美香氣的女王，主持著宮廷並受到其他人應予的敬意。整個場景是如此的耀眼，魯魯覺得他好像面對的是渦漩的火光雲。

當他走在路上的時候，他聽到了遠處的歌聲，且很快他就看到一座高大的鍍金尖頂寺廟在一些樹木之間的空地上。一陣神秘的熏香飄了過來，且當他走近那聖地時，祭壇的煙熏得他淚流滿面。當他視線回復清晰時，他看到一群朝聖者在祈禱或冥想；而虔誠的男孩們用天使般甜美聲音吟誦《薩瑪吠陀》。然後，祭司獻上米狀的阿伽（argha）作為眾神的祭品，其中加入了狗牙根草和花。

平和的芳香沈入了魯魯的胸膛，自從他父母去世後，他的心首次感到輕松。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，他的痛苦減輕了，且他想起了那個起初使他如此憤怒的流浪僧侶的話。

『當然，』他自言自語道:『正直者的美德就像一片天藍落到人間。』

然後，他的心靈之眼看到了一個極為輝煌的異象，使他完全驚訝地抽一口氣，並且伸出雙臂喊道 : 『哦，到我這裏來，我的愛人。』

然而，他所看到的是兩只閃亮的藍眼睛，充滿了甜蜜和純真，它們以難以置信的高興和驚訝的表情注視著他，使他的心充滿了敬愛。而同樣迅速的，那驚奇的藍眼睛消失了，且他從無法描述的振奮中回神，伴隨奇怪的情緒顫抖著。

『毫無疑問，』他喃喃地說：『那是天上層面的飛天女神的眼睛；我從未見過如此可愛的事物。它們就像兩朵花，因此，當萬物之母（Prakriti）第一次看到萬物之父（Purusha）時，她的眼睛一定也是如此。這意味著什麼呢？』

突然間，他知道自己感到非常孤獨，他想到了薩烏巴裏（Saubhari）的故事：這位年老、虔誠、孤獨的聖人，突然被激發擁有後代的渴望，因此他來到國王曼達提（Māndhātri）面前，要求與他 50 個女兒中的一個結婚。國王不敢拒絕，但又不願意把他可愛的女兒之一交給這個憔悴的老人，他看起來更像一捆幹枯的老樹枝，而不是一個新郎；國王拖延了一下最後說，如果這 50 個美人中任一個想要他這個丈夫，他將同意這樁婚事。薩烏巴裏跟隨國王來到女孩們的住所，但他在路上變成了一個英俊的年輕人，好看到女孩們看到他時都被迷住了，並互相爭奪誰應該成為他的妻子。最後，聖人把她們都娶了，且他不再寂寞ㄌ了；他為每個人都建了一座獨立的宮殿，以最豪華的方式裝修，且周圍有精致的花園；通過他的魔法，每個妻子都相信她的丈夫一直和她在一起，且只對她一個人忠心。他有她們所生的一百五十個兒子；直到他厭倦了他所有的財富後，他和他的妻子們隱居在森林裏。

在此期間，祭司們已結束了儀式，對於蘇摩的祭祀和供奉也結束了，並且唱完了所有的詩句和梵書。

少數敬拜者仍在徘徊；主持儀式的祭司們和歌唱者們都走了，現在只剩下魯魯一個人在神廟前獨自沈思。他坐在那裏，冥想那天的所見所聞，直到有一句話在他的心靈中響起 : 『起來吧！醒來吧 ! 尋找那些偉大者並獲得理解。』

他抖了抖身子，拿起薩隆琴站了起來；他沿著太陽軌跡繼續前行，他不知道去哪裏，但他相信那個神聖向導指引我們的步伐；只要我們相信整個世界都是從「那個」來的 ... 一切的榮譽歸給他，那知道一切的本體！真理 ; 智慧 ; 永恒 ; 梵天。所有幸福的源泉，不朽的，閃耀的，平和的，仁慈的，無二的!!

願訶利消滅一切罪，從而使高等心靈變得潔凈；因為凡是永恒的不能被殺死…除了被它低等的那部分殺死 !