跳到主要内容

第一章

我的下巴还未长出柔软细毛,便走进了神庙的大门,开始了我的神职见习期。

我的父母是城外的牧羊人。我从未进过城墙,直到有一天母亲带我去神庙的门口。那天恰逢城里的节日,而母亲是个勤俭的女人,打算在此次旅程达成两个目的。她带我到目的地后,便离开前往城里的风景名胜,享受一个短暂的假期。

街上的人群和喧闹吸引了我。我想,我的天性总努力让自己屈服于这个伟大的整体,自己只是其中一小部分--通过屈服,我汲回生命的养分。

我们很快就走出了熙熙攘攘的人群,进入了一片宽阔的绿草平原,挚爱的圣河在另一侧流动。此情此景,历历在目!河岸上的神庙及周围建筑,在清晨的空气中闪耀著雕梁画栋。我没有恐惧,因为我没有特定的期望。但我仍好奇门内的生活是否如我所想的那样美好。

门口站著一位黑袍新进弟子,正和一位来自城里的妇女交谈。妇女提著一壶水罐,急切地祈求祭司为她祈福,从而将此珍贵的重担售出--迷信之人愿意为此付出高价。

我们伫立著等待轮到我们的机会。我窥视大门内,看到了令人敬畏的一幕。这种敬畏持续了很长时间,即便我更加熟悉这个身影后仍旧如此。

他是一位白袍祭司,沿著宽阔的大道缓缓走向大门。我只有先前来访这座城市时见过一次白袍祭司。当时,河上的游行队伍中有几位白袍祭司站在圣船上。

但此时这个身影听到了我的声音,向我走来--我屏住呼吸。

空气确实非常静谧。祭司在林荫下移动时,似乎没有尘世微风能吹动他庄严的白衣,脚步同样的沈稳。他步伐并不像其他世俗之人般急躁。他的目光低垂向地,不易看清;事实上,我害怕他擡起低垂的眼睑。他的肤色白皙,头发呈暗淡的金色。胡须长而浓密,但在我看来,有著同样奇怪的纹风不动、雕刻般的样貌。我无法想像它被吹散的是何样。仿佛是用金子切割而成的,坚固永恒。整体印象如生活完全脱离了普通人一般。

尽管并无听闻祭司的脚步声,新进弟子注意到我紧张的目光,而望向四周。「啊!」他说,「神圣的阿格马赫德祭司来了,我去问问他。」

他关上身后的大门退回,对祭司说了几句话,祭司微微低下了头。男子尔后回来,从那妇女手中接过水罐带给祭司,祭司将他的手放在上面片刻。她连声道谢后将水罐取回,而后祭司问及我们的来意。

不久,我留下与黑袍新进弟子独处。我并不感到难过而是非常惊讶。我对于过去为父亲放羊的工作从不感兴趣,确实,我已开始认为自己即将成为与众不同的人。这个想法将让脆弱之人经历极为严峻的考验,更甚者,永远离开自己的家园、最终踏上全新且未经历过的人生道路。

大门在我身后关上,黑袍人将挂在腰间大钥匙取出,锁上了大门。此举不会让我感觉到被囚禁,而是意识到与世隔绝。谁会把眼前的场景与囚禁关联在一起呢?

神庙位于宽阔美丽大道的另一端,入口正对著大门。这并非天然的林荫道,而都是茂盛生长的栽种树木。道路上皆是巨大石盆,种植著巨大灌木,显然都经过了精心修剪和引导生长,奇形怪状。灌木之间摆放了方形石块,雕刻著人物。离大门最近的雕像有狮身人面像和人头巨兽。后来我不敢继续好奇地打量四周,因为金须祭司阿格马赫德踏著规律的步伐走向我们......。

我眼睛一直盯著地面,走在向导的身边。他忽然停下,我也跟著停下,目光落在了祭司的白色长袍下摆。下摆上绣著精致的金色字元,极为吸睛,令人惊叹不已。

「新来的?」一个非常安静甜美的声音说道。「好吧,带他进学校吧,他还只是个孩子。擡起头来,孩子,不要害怕。」

我受到鼓励而擡起头,与祭司的目光对上。我看著他的眼睛,即使我有些局促不安,眼睛的颜色仍不断变化--蓝色和灰色。这双眼尽管温和,我却没有感受到话语中所传达的鼓励。这确实是个平静的目光,充满了知识,但也让我颤抖。

他挥手示意我们退下,自己继续沿大道平稳前行;我又更加惶恐不安了,默默地跟在沉默的向导后方。我们走进了神庙的中央大门,两侧是未经切割的巨石。我在神圣祭司的审视之下,似乎已失魂落魄,因为这些石块也隐隐约约让我感到害怕。

中央大门内有条通道,连接穿过建筑的大道,形成长长一直线。但这不是我们要走的路。我们转向另一边,进入小走廊组成的通道网路,途中可见一些无人的小房间。

最终到了一个宽敞漂亮的房间。尽管我说它漂亮,房间里其实空荡荡的没有任何家具,只有角落的一张桌子。但房间有著宏伟的规模,典雅的结构,就连我这不善于辨别建筑美感的人也大为惊叹,心满意足。

另外两个年轻人坐在角落里的桌子边,我看不清他们在做什么,或许在抄写或画画。总之,他们似乎非常忙碌。奇怪的是,他们并没有因我们的到来而擡起头一探究竟。走近一看后,我发现在墙壁一块大石头后面,坐著一位年迈的白袍祭司,正阅读膝上的书。

我的向导恭敬地站在面前鞠躬,他才注意到我们。「新来的学生?」他问道,那双黯淡模糊的眼睛直盯著我。「他能做什么?」

「我看不多,」我的向导带著轻蔑的语气答道:「他只是个牧羊人。」

「一个牧羊的小伙子,」老祭司附和道,「那他在这里就派不上用场了。他最好在花园里干活。你学过画画或抄写吗?」他转向我问道。

我曾尽可能地接受教育,但只有少数人能学会画画或抄写,他们属于神职学校或受过教育的阶级。

老祭司看了看我的手后,继续看著他的书。

他说:「他总有一天要学会的,但我现在工作太忙,没时间教他。我需要更多人协助我的工作。有鉴于我必须尽早完成这些神圣的著作,我不能停下来教导无知的人。先把他带到花园里去,我过段时间再来看他。」

向导转身走出房间。我再次环顾这美丽的房间后便跟了上去。

我们踏上一条非常长的通道,黑暗中有一丝清凉。尽头是一扇栅栏大门,不同一般,向导按了一个响铃。

铃声响起后,我们静静地等待著。没有人来,我的向导又按了一次。我并不著急。我的脸紧贴著大门的栅栏,望著那如此合逻辑的世界,心想:「如果眼花的祭司只想让我留在花园里,也未尝不是件好事!」

我们家到城市的这段路灰尘飞扬、酷热难耐,对我这个乡村长大的人来说,城市街道使我双脚疲惫不堪。进了神庙大门后,我只走过这条宏伟大道,令人敬畏,不敢直视。然而,此处是个精致而清新的世界,前所未见的美丽花园。深深的绿意,潺潺流水声,温柔顺的流水提供酷暑的清凉。炎热唤醒了花园辉煌的色彩与宏伟形态。

门铃响了第三声,一个黑袍人影从茂密绿叶中走来。那黑袍在此处是多么地格格不入!我想到不久我也将穿上那些衣袍,不由得惶恐。我将在这个充满魅惑之美的奇妙地方徘徊,如一位来自黑暗领域的迷途者。

走近的身影如纤细树叶拂过。他的脸使我萌生浓厚的兴趣,我睁大眼睛,猜测我是否会交给他。我想这张脸不管是谁都会感兴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