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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五章:前世回忆

我们走过夹竹桃盛开的小径,来到一座稍微高起的圆形小亭,能眺望明媚的乡村风景与远处的高耸山巅。大理石柱支撑著亭顶,象牙包覆著柱子,也几乎覆满了整片亭顶,柱间有垂簷。我们坐定一会儿后,其中一位朋友(我称她为莱拉)说:「我要解释一下,当初你很诧异能在黄金玫瑰十字会里见到女性时,为何我会说那些话。你的直觉是正确的。这种情况确实不多见,达到开悟者境界的人,很少居于女性有机体中,因为女性有机体不像男性有机体那么适于培养能量与体力。尽管有些女性在迈向开悟境界的路上成就不斐,往往得再转生为男性有机体,才能开花结果。尽管如此,并非没有例外。你知道,从根本来看,男性有机体与女性有机体没什么不同,每个人都是阴阳元素并蓄。通常阴性元素在女性身上占优势,阳性元素在男性身上最活跃,不过也有阳刚气质旺盛的女性,以及浑身阴柔气质的男性。在完美的人类身上,阴阳元素几乎同等强烈,阳性元素可能稍微强一点,代表著大自然的生产力,阴性元素则代表成形原则。如果你研究过和声法则的话,我解释的这条神秘法则已透露大自然的奥秘了。你会发现,小调是大调的和声对应,但大调的表达最美。你还可以找到其他诸多类比,就留待你的聪慧去发现了。」

「因此,如果你见到一位居于女性有机体中的开悟者,确实是因为她上一世有著不同凡响的环境条件与经历,才有此异常情形。温室植物生长的比照料不周的植物快,同理,非比寻常的磨难会使灵性之花成长得更快,少了这番磨练,也许要到久远以后的转世中才会成熟。」

她的说法引起了我的好奇,我恳求那位女士告诉我她成为开悟者的那一世人生经历。

「有时候,」莱拉答道,「往事委实不堪回首,但也许妹妹海伦能告诉你她的人生故事。」

被指名的女士微笑答:「要我谈谈自己的过往为客人怡情,当然无妨,但我的人生比妳的平淡无奇多了。如果妳先说妳的故事,我就接著说自己的。」

「好吧,」莱拉答道,「但长话短说,为了节省时间,我会在星光界流体中呈现图像。请你看著眼前的桌子。」

我看著亭子中央大理石圆桌的平滑表面,看著看著,桌面竟现出了生动的战场景象。两方军队刀来枪往,有人骑马,有人徒步,有人穿著闪亮的盔甲,有人则是普通士兵。战火炽烈,遍地死伤,左方的军队开始撤退,右方军队则节节进逼。突然从左侧出现了一名披甲美女,一手挥剑,一手执旗。她的五官与那位开悟者女士相仿。一见她现身,左方的士兵似乎军心大振,敌军则颤栗不已。后者溃逃,左方军队追上并发出胜利的呐喊,接著影像缓缓消失。

接著桌面出现另一幅景象。这次似乎是在天主教教堂内。教会高层与国家政要、骑士与贵族、主教与牧师齐聚大堂,还有许多民众。一位似乎是国王的披甲骑士跪在祭坛前,主教衣著不凡,显其地位,正将金冠放到国王头上;国王身边还站著一位面容尊贵的女性,脸上挂著胜利的微笑,手持旗帜。庄严的音乐响起,国王加冕完毕起身后,千名臣民欢呼起来,接著这幅景象也缓缓消失。

下一幅景象是一座地牢,摆满了宗教裁判时期所使用的拷问刑具。有些人穿著黑衣,眼里燃烧著仇恨的火焰;其他人一身红衣,显然是行刑者。几名持火炬者出现,押著上手铐脚镣的莱拉。她怜悯而轻蔑地看著黑衣人。他们问了几个愚蠢的问题,她拒答,于是他们以最残酷不仁的方式拷问。我转头不忍看,再转回来时,那幅景象也消失了。

接著出现了下一幅景象。眼前是一堆薪柴,中央的链条绑著一根木桩。一队人走上前来,带头的僧侣面目狰狞,左右士兵护卫。围在柴堆旁的人群让出了路。莱拉走在僧侣与刽子手中间,脸色苍白,拷问与苦难使她消瘦憔悴;双手受缚,脖子上绑著一条绳子,登上柴堆,被绑上木桩。她想开口说些什么,但僧侣一面念祷文,一面将水洒在她脸上,逼她闭嘴。一名刽子手拿著火炬走上前来点火,火焰熊熊燃起,火舌蔓延到那名美丽女子身上。我不忍看下去,将脸埋在双手间。我知道莱拉的身分了。

待我从脑海这幅恐怖景象中回神后,我向莱拉表达我对她勇敢与美德的敬佩。我一直都很欣赏她这位历史人物,渴望看见她的肖像。如今她本人竟然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,年轻而健壮,高贵而美丽,虽然依据历史,她该是四百五十多岁了。

在开悟者面前隐藏思维是没有用的。莱拉观察到了我的思绪,答道:

「不,」她说,「我比你想得要老得多。我、你、我们所有人,都和天地创造一样古老。当大沈睡期结束后,灵开始呼吸,从中心放出逻各斯之光,使世界存在,我们也就存在了,并将持续活到这道光回归源头为止。我们内在的上帝无年无岁,永恒且独立于时间条件之外。即便火焰也毁灭不了我们的灵体。」

「但是,」我说,「妳的肉身被火焰烧尽了。」

「被烧尽的,」莱拉答道,「只是我肉身构造中最粗糙的物质成分。火销蚀了粗物质,我的星光体则从火与烟中升起;在场的众人看不见我,因为粗糙的感官仅能感知粗大物质;但有些开悟者透过星光体来到现场,他们看得见我。蒙他们照料,我短暂失去意识后便再度醒来,重获永恒的生命。接著,在新家园的影响下,我的身体再度转为硬实,在你面前又是可见的实体了,如同披著物质皮囊般。」

「恕我冒昧,」我说,「也就是说,每个人类或动物的星光体在脱离肉身后,都能再度变得硬实,让死者的灵体显得像是可见的实体?」

「这不难做到。」莱拉答道,「在招魂法师的妖术下也并不少见。你可以召唤因意外或谋杀而猝死之人的地缚幽灵,因为这些星光体中仍有大量分子黏著;但过世已久之人的星光体,则不能以这种方式召唤,因为这些星光尸体已被星光界的影响力分解。这种实质化的幽灵没有自身生命,也不持久,仅能靠招魂法师所灌注的命根存活,或仰赖不自觉招魂的灵媒。为使星光体在肉身死后仍存活,就必须在肉身活著的时候就获得灵性生命。」

「不用说,」我说,「每个人类肉身中的星光体都有生命吧?」

「没错,」她答道,「但不是每个人类的星光体都是生命与意识中心。在凡人身上,生命位于肉身的动静脉血液里,因此,其星光体仰赖肉体生命的反射。在开悟者身上,生命与意识中心是在灵魂有机体中,由星光体包覆,具有自我意识,且独立于肉体生命之外。我在累世中已获得了灵性生命与意识。出生于农家之前,我就已朝著开悟之路迈进。童年便与开悟者有过灵性交流,不是凭理智认识他们,因为智力活动是肉身构造的结果,当时的智力还不足以了解灵性所感知的事。」

「不过,」她接著说,「我们暂且不管这些形而上思考了,看得出来你已经头昏脑胀了。有件事更难理解:凡有规则,必有例外,自然之道还会繁衍出无穷尽的例外。」

「感谢妳亲切地给了我这么多资讯,」我说,「但请容我再问一个问题。童年时妳听见过什么声音,看见过什么特异景象?真的是大天使米迦勒赋予妳使命,助妳立下战功的吗?」

「不,」她答道,「天使并不亲自干预凡间事物;灵性高度发展的人比天使还高阶。我是受了一位弟兄的影响,他以前是伟大的战士与爱国者。他的力量进入我体内、化为骑士,代表著我始终深深崇敬的大天使,他的形象永远在我心里,历历在目……你看……」

我惊愕不已,因为莱拉突然化成了一位金光四射的骑士,盔甲如阳光般闪闪发亮,令我不敢逼视,以免变盲。那幻影不出几分钟便消失,莱拉再度以原先的样子站在我面前。

我细观另一位女士开悟者的五官良久,总觉得似乎在哪儿见过,也许是在梦里。没错,我记起自己还是孩子的时候,有一次在半梦半醒之间见到一幅景象,感觉像是天使或某种超凡存有出现在我面前,她身穿白衣,手里拿著一朵百合,飘在我头上的半空中,伸手将百合递给我。不知有多少次,我在心里祈祷能再见到那美丽的形体;现在,如果我没弄错,这位女士就是我梦中见到的那个形体。

她的美绝世脱俗,波浪般的黑色长发与素白长袍形成强烈的对比,长袍顺著窈窕体态形成优美的皱折。她白皙而娇美,有纯希腊人的侧面,黑色眼眸似乎能看透我灵魂最深处的核心,点燃纯爱与仰慕之火,不带任何一丝动物成分。

「我的人生,」海伦说,「其实微不足道。我出生于圣彼得堡,父亲是帝国军队的军官,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,留下穷困潦倒的一家人。除了与母亲、亲戚和一位老师为伴,凡间没有吸引我的事物。我全心陶醉于世外的喜悦;我喜爱诗歌,喜欢看天上浮云千变万化的美;精神上我向往著历史豪杰的英灵。但我的肉体成长跟不上心灵。挨饿受冻与匮乏加速了肉体的死亡。满十八岁那年,我便离开了自己患肺结核而形销骨立的肉身,并获得弟兄们的亲切接纳。」

她平凡而卑微的故事让我心生怜悯。「在妳的国家中,」我说,「难道没有明眼人看得出妳的天才,出手相助吗?」

「我的肉身消亡后,」她答道,「他们为我立起一座昂贵的纪念碑。其实只要拿出其中一部分钱,就足以购买延长我寿命的必需品了。我在世时,相识的人欣赏我的诗歌与才气,但他们和我一样贫困。但也罢。人的生活条件是前世的业带来的果。我的贫困与磨难皆源自我造的业。我应该满足于自身的命运。」

那位女士说话时,我细看她的五官。多年前现身在我梦里的真是她吗?是她仿佛宣福般地挥著那朵百合吗?有个磁流经由百合流入我内心深处,唤醒了我高等的生命,会是她吗?这只是一场梦吗?当时我整个存在不是都充满了喜乐感吗?万般梦境消逝之后,那个回忆不是还深深烙印在我心里吗?

海伦起身穿过柱间,从墙边摘下一朵白百合。她将百合递给我说:「拿著这朵花,它不会像梦境般消逝,看著它,你就会知道我不是幻觉的产物。」

我谢过她,并恳求她继续担任我的保护者,如过去那样。她回答:「我们仅能协助懂得保护自己的人,影响准备好接受我们影响的人,并接触在灵性境界与我们相近的人。爱带来相互的吸引;纯净之人受纯净吸引,邪恶之人受邪恶吸引。付出的前提,是接收之人有能力接收。阳光普照万物,但不是所有人都见得到阳光。真理的永恒泉源是不会枯竭,众生可得,但能敞心接受真理阳光者,却寥寥无几。只要持续努力超越一己之私,你就能跻身于摆脱动物元素的灵性之人。」

那位女士说完后,另一位开悟者向亭子走来。他个子较矮,但脸上带著聪慧知性的表情,一见便知他是上师。他几乎已完全秃顶,露出骨相奇绝的头骨,但两鬓灰白,我马上认出他,我常见到他的肖像、感受到他的临在,以下称他为西奥多罗斯(Theodorus)。他在世时是伟大的开悟者与玫瑰十字会会员,也是名医,经常奇迹治愈病患;他还是伟大的炼金师,深知玫瑰与十字、红狮与白鹰的秘密。

他走进亭子,通知我们因至尊有人间政治的相关要务在身,所以不克前来。他打趣说,至尊是要去阻止某位政治家犯下蠢行,如果没有成功,可能会酿成大战。因此,他是代至尊邀我去参观炼金房的,顺便纠正一下我对炼金术的错误观念。我不太愿意离开女士们,即便要我当场毙命才能让灵魂留在她们身边,我也乐意;但我不知如何得体地拒绝这个邀请。女士们允许我告退,于是我便跟著西奥多罗斯走进修道院厅堂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