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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章:尾聲

我的故事已接近尾聲。睜眼醒來,發現自己在一棵大松樹的樹蔭下,呈大字形躺在一片地衣上,明顯是睡著了。太陽仍高掛在西方地平線上,兩隻禿鷹在空中盤旋不止;從牠們的叫聲中,我彷彿認出了水精靈女王的聲音。山谷對側仍是奔瀉的瀑布與水沫四濺的凹地,水花濺入空中,水流仍然在長滿青苔的邊緣飛馳。

「哎呀!」我大喊,「這不過是南柯一夢嗎?那些美好真實的感受,莫非只是我腦中的幻覺?現在我回到真實生活了嗎?我為何不能死在那女王的懷裡,就不用醒來面對這醜惡的世界?」

我起身,目光掃到我外套扣眼上別的一朵白百合花。我不敢相信自己所見,再度懷疑是否昏了頭,看見幻影。我緊握著百合,並沒有在我手中消失,而是如同腳下的大地一樣真實;這種百合僅生長在氣候暖和的地區,不會出現在這寒冷的山區。我想起了黃金,於是伸手探進口袋,在僅存的幾枚銀幣中,我發現了一塊結實的金子,純粹而明亮,只是小紅珠已從表面滑落消失。我回想起開悟者承諾要把寶書寄到我在村中的旅社;但我先前趁西奧多羅斯不在的時候,窺探鍊金房的祕密,還魯莽地接受了水精靈的誘惑。我似乎配不上接受這番好意,懷疑他是否還會如約寄書給我。

我飛也似地跑下山,沒有沿著回村子的路一步步走。我也不在乎風景了,不再看被夕陽染黃的山巔,不再聽河水低鳴。夜色轉暗,滿月在山頭升起,看似幾小時前我在印度洋看見的那輪明月。我思忖著德國與錫蘭的時差,發現我可能確實曾在孟加拉灣,見到了照耀著阿爾卑斯山脈的太陽。

我回到了O村。村民見我十萬火急地跑過街頭,表情驚異,以為我發瘋了。我匆匆跑進旅社,衝上樓進房。一開門我就看見了桌上的寶書:《十六、十七世紀玫瑰十字會的祕密符號》。扉頁上寫著幾行鉛筆字:

「朋友,很遺憾你突然離開了我們的家園,我暫時無法再邀請你來訪。如果你渴望留在平靜的山谷,就要懂得如何抗拒感官誘惑,即便那是水精靈女王。請熟讀此書,將圓化為方。轉煉金屬,鍛燒並純化所有殘留物。你成功做到這點時,我們便能再會。只要你需要,我就在你身邊。——你的弟兄 西奧多羅斯」

可以想見,儘管我疲憊不已,但仍未早早就寢。我在房間裡來回踱步,思索著這難忘一天中的所有遭遇。我試著找出可見與不可見、客觀與主觀、夢與現實之間的界線,但發現這界線並不存在,所有這些術語都是相對的,任何主觀或客觀的事物狀態都是如此,我們自身的處境也不例外。在某種存在狀態下,事物看似或真實或虛幻,但在另一種存在狀態下,虛幻變得真實,真實反而成了夢境。也許我們的塵世生活終究不過是一場幻覺。

我在房裡兜圈子時,觀察到旅社主人的《聖經》躺在櫃子上。我生出一股衝動,想隨意翻看它怎麼說。於是我翻開《聖經》,目光落在使徒保羅的《哥多林後書》第12章,寫道:

「我認得一個在基督裡的人,他十四年前被提升到第三層天上去——或在身內,我不知道;或在身外,我也不知道;只有神知道。他被提升到樂園裡,聽見隱祕的言語,是人不可說的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