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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六章:鍊金房

我們走過一條美侖美奐的寬廊,兩側立有古代男女神祇的精緻大理石像和英雄胸像。「這些雕像,」同行的夥伴說,「代表著自然的基本原則與力量,古人透過心智的想像力,將這些原則的特性擬人化為古代神明與英雄。古希臘羅馬人並不相信宙斯、冥王、海神等是實存的人格,更從未敬拜祂們,只有最愚昧無知的人才會這麼做。祂們僅是無形力量的象徵與擬人化。同理,每個人的形與體皆非真正之人,只是真正之人的性格與特徵的象徵擬人化,這種物質皮囊是真正之人思緒的外在表達。古人明白箇中道理,但現代人卻自以為是,誤把外在幻覺當成了內在真理,把形體當成了本源。現代的唯物宗教將普遍精神貶為有限的存有,將大自然的偉大力量貶為基督教聖徒。」

我們走進一座廟宇般的圓形廳堂。廳中無窗,天光是從圓頂的清澈玻璃灑下。圓頂下的高處有一個偌大符號,是銜尾蛇圍繞著交錯金三角。房間中央,就在那個符號的正下方,立著一張白色大理石圓桌,中央也有一個較小的交錯銀三角。牆邊的書架陳列著大量的鍊金術書籍。房間一側有某種祭壇般的設計,壇上的燈正燃亮著。邊桌擺有兩三個坩堝、幾支瓶子,此外還有幾張扶手椅,便是房間的全部陳設了。

我左右張望,想找看看鍊金術書籍描寫的那類爐灶、曲頸瓶和其他器具,但什麼也沒見著。我的指導者讀到了我的心思,他笑著說:「你以為這兒是藥材行嗎?你錯了,朋友。鍊金術書籍中描述的那一大堆瓶瓶罐罐、爐灶、曲頸瓶、研缽、濾篩、蒸餾、純化、精鍊設備等,統統是胡說八道,只是寫來誤導那些自私的惡人,以免他們窺探不應窺探的奧祕。真正的鍊金師不須拿藥房買得到的材料來鍊金。他需要的材料就在自身的組織構造裡。鍊金術的最高程序不需要機械運作,僅需要淨化靈魂,將帶有動物元素的人轉化為神聖的存有。」

「但是,」我說,「古代鍊金師不是能把真正的金屬轉化為更高等的金屬嗎?」

西奧多羅斯回答:「人類組成中的各類不可見原則便是鍊金師的金屬,因為這些原則比血肉更曠日持久。他的思緒與慾望所形成的金屬,會在肉身元素消亡分解之後續存。人的動物原則是構成其動物構造的卑金屬,必須先轉惡為善,通過所有色彩,才能將卑金屬轉化為貴金屬,變成純靈性的黃金。要達到這點,他星光體中最粗糙的成分必須死亡腐敗,靈性之光才能穿透堅硬的外殼,使內在之人產生活力,活動起來。」

「如此說來,」我說,「我們在書裡讀到的那些鍊金處方不過是比喻,與鹽、硫、水銀等物質無關囉?」

「也不盡然,」開悟者答道,「大自然各界之間並無清楚的分野,在某個界域裡活躍的法則,能在其他界域找到對應的法則。發生在靈性界的過程,也會發生在星光界與物質界,當然, 這些過程會受各界不同條件而修正。你們的科學家認為,大自然是各種本質上不同的物體與元素的聚合,但並非如此;大自然是一個整體,有機體中的一切皆有影響力,也受其他事物的作用影響。古代鍊金師明白這點,現代化學家也應記住才對。我們在《光輝之書》(Zohar)中就讀過以下段落,建議你寫進書裡,以免忘記:存在於塵世的一切,都找得到空靈的對應物位於塵世之上(即內在界域),每樣事物,無論在這世間看來如何微不足道,都依賴於更高等(或更內在)的事物;因此,一個世間事物開始運作,會引起更高界域的對應物反應。」

「古人也教過我們,」我插嘴道,「人是一個小世界,其組成方式與他所居住的大世界相仿。」

「確實如此,」開悟者說,「但你不該僅把它當成理論,而應領悟它。你的內在蘊含著宇宙及其一切力量,天堂與地獄、天使與魔鬼、宇宙的所有世界及其居民,你都可以任意賦予它們生命。你就是自身宇宙的上帝與造物主。你持續的使該世界充滿形體,以思維賦予其存在,並以意志力持續注入生命。每個人類都含有構成礦物、植物、動物、人類界的原始元素;每個人內在都懷有力量,能長成虎、蛇、豬、龍、聖人或惡徒、天使或魔鬼、開悟者或上帝。那些有待培育生長的元素,將成為人的另我,構成其『自我』。看看你頭上那個交錯的雙三角,它代表著大宇宙中所蘊含的一切力量,精神與物質的相互滲透與結合,永不止息的循環。再看看你眼前桌上的較小符號,它代表人類組成中的同樣元素。如果你能使自己身體中的交錯三角與宇宙中交錯三角和諧共處,那麼大自然的力量將歸你所有,你就能引導並操控它們了。」

我想到,若要施行鍊金術,本質上還是需要五花八門的材料,並以特定方式混合這些成分,但西奧多羅斯察覺了我的思緒,並答道:

「生命的開展是普遍的過程,所有生命過程憑此發生。能引導並操控生命力的人,就是鍊金師。他能創造新形體,並增加那些形體的基質。化學家創造不出新東西,僅能從現有的基質中形成新的組合,鍊金師卻能使基質吸引大自然無形寶庫中的相應元素,並使之增加。化學家處理的物質,沒有活躍的生命原則,也就是說,它只能顯化為機械或化學能量;鍊金師處理的生命原則,卻能使生命形式實際存在。化學家或許能將硫轉化為不可見的氣體,再讓那氣體轉變回硫,而最後獲得等量的硫;但鍊金師才是園丁,能將種籽灑進土,備好必要條件讓種籽長成大樹,使種子長出非現成的事物,從一粒種籽中,生長獲得一千粒相同種籽。」

「但是,」我反駁道,「據說玫瑰十字會成員擁有的力量,能將鐵、銀或汞轉化為金。純銀或純汞不含有黃金成分,那他們是如何生長本來不存在的事物呢?」

開悟者笑答:「我從你的口中,聽見了你們現代文明多麼飽學而又無知,創造出了滿坑滿谷的錯誤觀念與科學偏見,阻礙了自己看見真相。我再說一次,大自然是一個整體,每個最微不足道的物質粒子都是大自然的一部分,而小中含大。只要條件有利,每粒塵埃都能長成一個宇宙,因為這已蘊含著大自然所有現存元素。你們的科學家無法理解這個真相,因為他們對於物質與能量組成的根本信條錯得離譜。你們神學的二元論是這種難言之苦的肇因,創造出了上帝與魔鬼的持續相爭;你們科學中的多神信仰則使人盲目,干擾了學者的判斷力,陷他們於無知之中。你對原初質的特性瞭解多少?你知道如何區分物質與力嗎?你們科學中一切所謂的「單一基質」皆是源自原出質。但這原初質是整體,是『一』。因此,這原初質的每個粒子在某些條件下能長成金,在某些條件下能長成鐵,在某些條件下則能長成汞等等。古代鍊金師曾說,七種金屬中的每一種,都包含著其他六種金屬的種籽,就是這個意思;他們也教導說,為了將一個形體轉變為另一個形體,它必須先被縮減為其原初質。

「但是,」他繼續說,「我看得出來,你希望以實驗來證明原理,得知真相;我們就來看看能否讓種籽長成黃金吧。」

西奧多羅斯並未從大扶手椅中起身,而是要我去取桌上的一個空坩堝,放置到壇上點了火的三腳架上。我依令行事。接著他說:「現在,從你的口袋裡拿出幾枚銀幣,扔進坩堝吧。」我拿出身上的七個硬幣,照他說的丟進坩堝。幾分鐘後,銀幣開始熔解,我見鍋裡的銀化為液體,便告訴開悟者它們熔化了。接著他指著桌上裝著紅粉的一個小瓶子,要我灑一點紅粉到坩堝裡。我拿起桌上的一支小銀匙,取了一兩匙紅粉,準備灑進坩堝,但西奧多羅斯阻止了我,他說太多了,不該這麼浪費。他要我把粉放回瓶子,用紙擦拭銀匙後,再把紙扔進坩堝。我把粉倒回瓶子後,殘留在銀匙上的紅粉少到幾乎看不見了;儘管如此,我還是照他說的,把小紙片扔進熔化的銀液中。紙馬上燃燒了起來,熔化的金屬開始起泡隆起,幾乎要溢到坩堝邊緣;但泡沫只要升到頂端就破掉,展現出美不勝收的繽紛色彩。

色彩的幻變持續了十五分鐘後,液體不再沸騰,一團泡沫逐漸落回堝底。西奧多羅斯察覺到堝不再發出聲音,於是指示我把坩堝從火上移走,將內容物倒在大理石板上。我照做後,那團泡沫瞬間凝固,似乎化成了上好的純金。

「把這金子帶著,」西奧多羅斯說,「拿去給人檢查,你才會相信自己不是受到了幻覺。」

我詫異不已,我想人們可能會不惜任何代價也要參透這紅粉的祕密。我很想問開悟者要如何製作這種粉,但不敢大聲問,唯恐西奧多羅斯認為我是想圖利自己。但開悟者察覺了我的心思,他說:

「待人的靈性成熟,我們才能向他說明如何製作這種紅粉。要得知這祕密,就必須實地操作不可。我們要如何教人類使用他們並不擁有、甚至不知道其存在的力量呢?話說回來,這些力量的胚芽,其實就蟄伏在每個人的機體裡。

「要從非黃金的基質中產生黃金,是癡人說夢;但每個基質都包含著黃金原始狀態的胚芽。

「在大自然的鍊金房中,黃鐵礦與其他基質歷經時間的洗禮,終會成金,因為原始元素中包含的黃金原則,會在大自然生命原則的作用下成長,轉化為可見的黃金。無意識的大自然要耗費數百萬年才能完成此過程,但開悟者透過靈性意識與智能來引導大自然的意志力,不消幾分鐘就會達成了。要讓不含黃金的東西生出黃金是天方夜譚,就好比希望櫻桃核長出蘋果樹一樣。若希望看見種籽長成蘋果樹,也不會把種籽塞進鑽孔後的岩石,而是會選擇適合的土壤,在陽光與水的滋潤下生長。同理,如果我們想讓黃金的『種籽』或原則生出黃金,就必須加上適當的土壤,而紅粉便是這種『土壤』,它含有生出黃金的生命原則。要知道,宇宙中沒有『死』的基質,即使是一顆石子、一塊金屬,都蟄伏著生命。如果這類基質中的生命原則變得活躍,它就會產生你在坩堝裡見到的各種色彩。如果坩堝中的團塊是冰冷固體,生命力要穿透金屬表面就頗為費時,不過還是會逐漸質變。但若將團塊熔化,賦予生命的基質會與金屬徹底融合,待其沸騰,質變便會很快發生。

「形體的生長、發展與質變,怎可能只在動植物界發生呢?其實礦物界也有這種情形,唯一的不同是,動植物的變化需時很短,所以人觀察得到;但礦物的轉變過程非常緩慢,金屬的成長要經過人類的許多代,才看得出來。

「能長出植物的種籽存在於植物內;能生出動物的種籽存在於動物內;同理,產生金屬的『種籽』在金屬內。若要讓金屬成長,光是熔化金屬是不夠的,還必須使之接受生命力的影響。這時就要加入紅粉,只需要幾乎看不見的一小撮紅粉,就足以生出大量的黃金。你使用的那一點紅粉便足以化銀為金,你再檢查手裡的金子便會明白,它還未吸收完黏在紙上的所有紅粉呢。」

現在黃金已冷卻到拿得起來了,我仔細端詳,確實表面仍殘留幾顆紅寶石般的小紅珠,熔化的團塊並未徹底吸收紅粉。

「大師!」我大喊,「把祕密告訴我吧,我保證絕不會利用這些知識滿足私慾。我已深入認識神祕學,明白世間的俗物與財富非但無助於靈修,反而是最大障礙。我只是希望知道真相罷了,無關一己私利。請教我這些祕密,我會忘記小我,一生致力於造福天下的人類同胞。」

「很好,」開悟者答道,「我會盡我所能地指出明路,但你得要自行前進。教你如何鍊金,如同教你認識大自然組成的所有祕密,也包括對應的人類小宇宙。這可不是幾小時或幾天就辦得到的事,另外,讓客人待至日落之後也有違我們的規範。但為了讓你學習鍊金術,我會借你一本書閱讀研究;如果你能保持直覺開放,心靈澄明,我就會出現在你身邊,雖然你見不到我,但我會協助你理解書中那些祕密象徵的含意。」

語畢,西奧多羅斯遞給我一本書,書中有許多象徵與符號的彩色圖版。那是一本名為《十六與十七世紀玫瑰十字會的祕密符號》的古書。

「這本書的分量不小,」開悟者繼續說,「你下山時帶著它不太方便,我會送到村裡你住的旅店,回旅店時就會看到了。」

我謝過開悟者,再次看看那本祕書。我瀏覽各章標題,看起來是關於大宇宙與小宇宙、時間與永恆、神祕數字、四大元素、三位一體、再生、鍊金術、哲學、卡巴拉等最偉大的奧祕;確實是一本論述宇宙科學的著作。

「只要用心去理解書中內容,」西奧多羅斯說,「你不僅會學到如何把卑金屬鍊成黃金(這算是最低階、最微不足道,且對我們而言相對無用的知識),還會得知玫瑰十字會的奧祕;你會得知如何取得賢者之石與普遍萬靈藥,有了後者便能長生不老。然後,你不僅能得知如何引導生命過程,使珍珠、鑽石及其他寶石生長,還能得知如何把動物變成人,把人變成神。這項鍊金過程是必須的,相較之下,其他技藝僅是雕蟲小技。如果我們能從自身獲得永恆與真實之物,那麼追逐終將湮沒於時間的幻覺有何意義?

我問開悟者能否准我將書拿給他人看,或抄印下來,他回答:

「目前世上能徹底理解這本書的人寥寥可數,但仍有人希望知道真相,對於這些人,你也許可以冒險對牛彈琴試試。書中的象徵不僅要花腦筋審視並研究,更要以靈性掌握。說得更明白一點,每個神祕象徵與符號,從一個小點、交錯雙三角到玫瑰十字,都有三層涵義。第一層是通俗涵義,容易理解;第二層是秘傳或隱密涵義,可以智力解釋;第三層是最深也最奧妙的靈性涵義,無法言明,必須以靈性親身體驗。這種內在體驗要發揮直覺的力量求得,讓靈魂去感覺肉身感官所看不見的事物。一旦人能以心感受內在事物,以內眼看見並理解其屬性,這樣的人就是覺悟的人,已成為真正的開悟者。

「一生三,三生七;三個數字或字母有四種排列組合,加上原本的三就成為七,因此,每個象徵不是僅有三種解釋,而是七種解釋。由此可看出,這主題是很複雜的,要深入鑽研。如果我將每個象徵的不同意義解釋給你聽,也無益於你的理解,因為你必須領悟自己就是一個象徵。這些象徵代表著宇宙與人類的奧祕。你即是宇宙,你即是人,這些事物正代表著你本身。如果你沒有領悟到這些事實,那解釋給你聽又有何用?」

「但是,」我插嘴道,「若是如此,那讀萬卷書也無任何用處。」

「那些真正了悟這些事的人,」西奧多羅斯說道,「並不需要書本,而需要書本的人又不瞭解這些事。那類書籍就像照見人心的鏡子。猴子站在鏡子前,看見了自己的身影,卻以為是另一隻猴子在模仿牠的一舉一動。就算讀完一本真理之書,你也可能僅懂毛皮,卻不懂真理本身。你或許能從頭到尾背出《聖經》的內容及一切評註,卻仍不明瞭其中的半點真理。瞭解自我即是瞭解人類。透過自身體驗便能找出答案,不需要其他事物。

「當我還居住在你們世界時,曾與你們的醫學及神學博士起過不少衝突,因為他們以人的無知為生,我愈是啟發人民,前者的生計展望就愈黯淡。我也發現,你們的博士學識愈淵博,就愈缺乏常識。我在這裡的生活很平和,不再關心他們的唇槍舌戰,但偶爾還是會瞄一瞄這個世界,至今仍未見到什麼改善。」

「儘管如此,」我說,「自那時以來,科學確實已進展了不少,你也同意吧?」

「那倒是真的,」他回道,「科學在某些方面有進展,某些方面則否。它發明了多項使肉身更舒適、滿足其慾望的事物。但人的慾望無窮,滿足了一些,又生出新的需求來,永遠無法饜足。你們最實用的諸多發明,反而不是借專業科學家之手出現的,而是不顧科學家反對而發明的。

「此外,如果人培養出了心靈感應能力,你們的發明再實用,多半也會變得一無是處,被更優秀的方法所取代,就像槍械彈藥發明以後,弓箭就變得無用了。你們對鐵路與電報十分自傲,但未來如果不管距離多遠,你都能以思維的速度從一地前往另一地,那還要鐵路和電報做什麼呢?若學會以大自然的元素精靈驅動你們科學的馬車,或許你們就會如鷹一般在空中翱翔了。」

「如果你願意告訴我如何以思維的速度穿梭兩地,」我說,「我願聞其詳。在我看來,肉身的重量仍是克服不了的障礙。」

「心靈感應已開發的人,在這類往返中不需把累贅的皮囊帶來帶去。」西奧多羅斯回道,「『人』是什麼、是何許人也?難道是能吃喝行走、把一半人生都浪擲在無意識睡眠中的半獸性機器嗎?是一團筋骨血肉,束縛著靈的自由嗎?還是會思考、感受,瞭解自己存在的不可見存有?」

我說:「毫無疑問,真正的人是人內在的思維原則。」

「如果你承認這點,」開悟者說,「你就會同意,真正的人就是人思考並感知的所在;換句話說,他的意識在哪裡,他就在哪裡。思考是心智功能,不是肉身功能。思考的不是大腦,而是我以大腦為媒介思考。我們的心智在哪裡施展思考功能,那裡就是我們真正的居所;肉身是否也在該處不是重點,這就像夏日出遊時,帶不帶冬天的厚重外套無關緊要。思考是心智功能,而普遍心智是無遠弗屆的。如果我們學習不用肉身大腦思考,便能隨意在宇宙的不同地方運用那種功能,不須將肉身拖來帶去。」

「但是,」我反駁道,「既然普遍心智無遠弗屆、因而也無組織可言,不經過大腦的組織,它要如何思考?」

「目光短淺的凡人啊!」西奧多羅斯大呼,「是誰說普遍心智沒有組織可言?怎會缺乏判斷力到以為宇宙中最嚴密組織的生命與意識原則,竟毫無組織?即使是地表上較低等的礦物界、植物界、動物界等,也要有組織才能存在。空氣當然無法思考,它沒有穩定的組織。但普遍心靈不是空氣,更不是空無一物的空間,它與兩者截然不同,只是同樣的無所不在。普遍心靈是宇宙的最高組織原則。

「低等人類未能意識到其高等靈性自我,不借助肉身大腦便無法思考;他無法體驗自己尚未擁有的意識,因此無法施展機體中潛伏的能力。但已意識到高等心靈的人,生命會集中於高等原則,這些原則獨立於肉身存在,構成了意識的靈性中心,不須經肉身大腦便可思考,就像你也不須手腳思考一樣。如果人的靈體能在夢遊的情下遠行,回報自己看見什麼,之後也獲得證實,那不就可以下結論說他確實到訪過該地嗎?還是說他留下了空腦殼,帶著大腦去遠遊,這合理嗎?這種觀點豈不荒謬?但這再怎麼荒謬,也不及你所說的普遍心智毫無組織來得荒謬。」

我不解自己為何要對一竅不通的主題隨便發表意見,開悟者察覺到我的懊惱,於是軟下語氣說:「如果你想知道大自然的組織,請研究自身的構造,不僅是肉體、解剖、生理方面的構造,更要研究心理層面,鑽研所謂靈魂的生理學。腳是個有組織物質,若沒有透過神經與脊髓緊密連接著大腦,就不會有知覺感受;就算被火燒、截肢,也都不知不覺,除非你親眼看見它被摧毀。你不是以腳思考,而是以大腦思考,更正確地說,你是藉由大腦思考。但如果你的靈性開發程度更高一些,就能將思緒與意識從大腦下降至雙腳或任何其他身體部位,如同活在那個部位裡,對其他部位渾然不覺。你們當中先進科學家已理解到,知覺與意識可以從任何身體部位撤出,這是透過自身的意志力與想像力,或是透過『磁力師』或『催眠師』的意志與想像力協助完成。同理,人也可以反過來,集中意識於自身有機體的任一部位,或大自然這個偉大有機體的任一部位,雖不可見,但仍與大自然緊密相連,不可分離。認為自己的存在獨立於大自然之外,實是天大的癡心妄想。神祕學的根本原理是,大自然只有一個,大自然中的眾生都是息息相關的,萬物皆是牽一髮而動全身。個人的孤立感與分離感僅是外在幻覺。人並不僅止於人的形體,人的形體不過是人短暫存在的物質狀態,會持續變化。我們可以將此比作鏡中倒影,無法完全反映一個人真實樣貌。雖然人的形體被短暫賦予了生命、知覺、意識,因而有別於鏡影,但兩者都只是個影象罷了。因為生命、知覺、意識並非人的形體所有,而是屬於不可見真正之人的功能,真正之人是大自然不可見有機體的一部分,他的心智是普遍心智的一部分。因此,一旦領悟到自己的真本性,學習認識自身的力量,就能將意識集中在肉身內外的任何地方,看見、感受、理解到在那個地方發生的事。」

「這些觀念恢宏無比,」我說,「我還未能完全掌握,但恐怕我們的科學家永遠不會接受,因為他們無法超越自己創造的狹隘體系,宏觀全局。」

「沒錯,」開悟者說,「這一代的科學家是不會接受或瞭解這些觀念的,但未來會有更博學、更有智慧的人能夠明瞭,如同過去的智者。無知與自負是雙胞胎,人因虛榮而自認鶴立雞群,與眾不同;人學習膚淺的科學越多,就愈一廂情願地相信自己優越與異於他人。在知識的時代裡,大多數聰明人的意識都集中在大腦裡,如同只生活在自家頂樓。但大腦不是人類最重要的居所。心才是生命的中心;如果意識沒有居於生命中心,便會與生命分離,最後不再存在。有意靈修者且試著以心思考,而非僅以大腦研究吧!試著日復一日地將思考力下降到心的生命中心,直到意識在這裡確立。起初,僅能見到一片黑暗,但長久堅持下去,就能在那中心看見一絲照亮心智的光輝。這道永恆不滅的光會傳送到大腦,遠及星辰;能在其中見到過去、現在與未來。

「大自然最偉大的奧祕並不難理解,只要我們願意正視真相,而非死盯著自己的幻覺。要理解最恢宏的觀念無比容易,只要我們願意理解真理,而非牢牢抓著自己的幻想不放。人的心智就像一面鏡子,反映著飄浮在普遍心靈中的想法,就像寧靜的湖心可照見浮雲真正的形象。湖面生波,形象便扭曲;湖水混濁,就映不出任何倒影。同理,如果人的心靈處於寧靜狀態,沒有任何雜念,就能反映出心智世界中最宏大、高貴的觀念。如果我們想明辨道理,就要讓理性女神在我們的大腦裡思考;但如果我們想智取理性女神,心智反而會充滿自我與他人的幻想,看不清真相,所見僅是一片想像。

「世上所有大型神話與宗教體系,都以象徵或寓言呈現真理。『人的墮落』的老故事便是其一。只要人保持在純潔狀態——讓自己的意志與想像完全契合大自然靈性創造力的意志與想像——就能獲知真理,變得全能;但若以不同於那股普遍力量的方式思考與想像時,就會看不清真相,只看得見自己的幻想。如果人想再度看見真理,就必須捨棄自我的推理方式,而是讓理性在他內在作用。但要請現代科學家或哲學家捨棄他們的扭曲思想,比登天還難,如同要守財奴放棄自己積累了一輩子的資產。我看見你心裡想建立一個祕密學會,但我要警告你,如果找入會的人是聰明取巧、虛榮心強、自以為是、充滿野心,並急著獲取神祕或魔法力量,來滿足科學好奇心或私慾,那你是不會成功的。就像《馬太福音》所寫的:「凡有的,還要加給他,叫他有餘;凡沒有的,連他所有的也要奪去。」

「我聽過這句話,」我回道,「但不是很瞭解箇中含意。」

「這句話的意思是,」西奧多羅斯說,「對於真心愛智的人,會給他們大量的光與理解,但對於充滿私慾的人,就算他的所知少得可憐,也要全部奪走。」

「我承認,」我說,「我一直想成立一個學會或一間靈修學校,讓渴望進步的人能集中能量在有用而持久的知識上,而不是被迫追逐鏡花水月。我內心始終夢想著有一片隱僻之地,讓學會會員能在此安靜修心。我想成立一間神聖智慧修道院,能像諸位一般生活,處於大自然的宏偉、崇高、靜謐之中,逃離時下社會的束縛與奴役,踏上開悟者之路。但若挑選的學員是目不識丁的無知者則行不通。」

「挑選堅強而厚德之人作為學員吧,」西奧多羅斯說,「你會找到合適人選的。請挑選已克服成見與偏見的人,追求知識時,不為牟私利與滿足虛榮,而只為那道光在心裡成長。這樣的人是鳳毛麟角,但如果找到了,如果他們願意加入行列,那你不久就能建立世上最開明的學會。今日所謂的學習與教育,讓人費盡千辛萬苦,卻只能求得一丁點膚淺知識。又不得不學習這些知識,因為他們不知如何發展自己的靈性感知。如果學會使用靈性感知,那不久真知就會取代博學強記,定見取代表面信仰,信念取代個人見解,且真正的信仰取代僵化的信條。如果修道院院生是心地純淨的男女,這些偉大靈魂將如同活生生的鏡子,反映出毫無雜質的神聖智慧,此修道院將成為世上的至高光彩。這類的靈性智慧中心,會如同出現於人間心智地平線上的一等太陽星,智慧足以照亮世界,將知識光輝傳到這顆行星最遠的角落。」

「成立這樣的一座智慧中心,有何阻礙?」我問。

「正是人類的不完美及及無止盡的私慾。人若想達到自知與不朽,有兩個阻礙來源,一來自內在自我,一來自外在情況。科學或神學對於人類組成的偏見與錯誤觀念,還有活躍於人類組成中動物原則的元素力量,構成了內在阻礙。在外在影響的餵養下茁壯,從而顯化於各方面,產生動物衝動,再結合後天學到的知識,便會生出更危險的惡行,諸如野心、虛榮、貪婪、不包容、自私等。每種動物元素或元素精靈都可能長成具有智力但不講理,最後構成人的另我。人的內在可能有許多虛假的自我,要到其中一個自我征服了其他自我、成為靈魂領域的主宰後,才會統一。每個這類的『自我』都吸收了靈魂寓居人體的一部分生命與意識,最後可能占據知性層面的所有空間,進而麻痺或驅逐理智。世上充斥著這類披著人皮的智性或半智性元素體,理智多少已麻痺了。你每天都會在街上、道壇、論壇、學術殿堂裡看見他們,市場裡有。人生的主要目標應該是讓心靈層面擺脫這類元素的闖入,使理性成為主宰心靈的國王,不受阻礙。人類的職責是艱苦但奮力地克服那些動物智性的元素精靈,使之成為國王的奴僕而非主人。如果我們持續將所有能量用於外在事物,不回到自身內在;如果我們持續糾纏於人生的鏡花水月,追求感官滿足,投入於科學成就,只認識外在事物卻絲毫不認識自我,能做自己的主人嗎?如果我們持續耗費能量在雞毛蒜皮的事物上,還能冀望自己蓄積能量,用於內在中心嗎?如果我們浪費了所有力量,又怎能希望保有力量呢?這肯定是不理性也不科學的。」